【壳花】渎神
可是，哪有恶魔会敬畏神明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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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坛下跪伏着一众信徒，虔诚祷告。
神明久居神像之后的花园，从不施舍任何人目光。
只是今天神殿来了个男孩，与殿前那些愚蠢的灵魂不同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，神明看不到一丝敬仰，只是倒映着坛上的祭品——
许是饿了。
褴褛的亚麻布料堪堪蔽体，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多少粘着严冬干裂的泥土，身上斑驳的爪痕似是与神殿门口的狗抢食时留下的。
神明无聊了太久，起了逗弄男孩的心思。
信徒散去，男孩从角落里走出，伸手要抓神坛上的祭品，那盘羊腿却不翼而飞，吊诡地悬在半空。
常人见此多半是要吓死，可是常人也不会胆大到来偷神坛上的祭品。男孩似是饿急了，跳起来和空气争抢着续命的食物，几次落空之后，男孩抬头看向那团空气：
“你是神明吗？”
“是的。”
神明显出真身，手里稳稳地托着那盘羊腿，想从男孩的眼睛里看出恼怒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可是男孩没有生气，平静的瞳孔里一潭死寂的黑水里打上了一束光。
神明愣住了。
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神明，日复一日地向他祈求着健康、财富、爱情，人类欲壑难填，神明听得厌烦。
却从没有人问过他的名字，神明想到了他被锁于神坛之前的名字：
“李相赫。”
“作为交换，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。”
神明坐上神坛一角，居高临下。
可是男孩也倔强地爬上神坛，坐在神明身侧，努力平视神明的眼睛，从破烂的口袋里摸出一颗花生：“我叫这个。”
“花生？”神明嗤笑，哪有叫这个名字的，是真把自己当成街头流浪的野猫了。
男孩点点头，神明望着那双澄澈的眼睛，突然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感受到了一丝卑劣。
“他们说神明可以实现愿望，你可以……让我过上好日子吗？”
“可以，”神明慵懒地躺下，“但我为什么要答应你？”
“小花生，什么愿望都是要有代价的。”
男孩犹豫了片刻，手里的那颗花生，最终不情愿地交到了神明手心：“给你。”
“你要把花生交给我？”
神明摩挲着那颗已经有些干裂的花生，思忖片刻：“交易达成。”
男孩扬起灿烂的笑容，脸上不合时宜地落下一粒泥块。
鬼使神差地，神明伸手替男孩掸去了泥泞。
神明把男孩带去了后面的花园，那座任何传道士都无法踏足的领地，神明的禁地。
“这是什么地方？”
男孩牵着神明的衣袖，只觉得这里是殿外从未见过的春暖花开，满是冻疮的手背好像，也没有那么痒了。
“会自己洗澡吗？”
神明没有作答，面前是一汪清澈的池水，男孩有点局促地点点头。
“去吧。”神明看到男孩耳根泛红，笑着走出内殿——
敢偷神坛祭品的小子，也会知道羞怯吗？
“那个……神明大人。”身后伴随着水滴声，神明回头，有些啼笑皆非地看到男孩穿着他努力清洗过的亚麻布料，湿漉漉的碎发上还在零零碎碎地滴水，衣服重了许多，男孩一时间有些站立不住，直挺挺向前倒去。
神明接住了他。
“跟我去换身衣服。”神明横抱起男孩，男孩怯生生地把头埋进神明的肩窝，有点畏惧小径两侧花草的仰视。
洗净的男孩更是漂亮，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开始冲撞神明，神明皱了皱眉头，把衣服丢给男孩，有点懊恼地走出神殿。
懊恼么？
这是愚蠢的人类才会有的情绪。
可是神明回眸看到男孩无辜的眼睛，明白自己不该怪罪这个可怜的孩子。
被人遗弃过的孩子总是比旁人敏感许多，男孩感受到了神明的怒意，犹豫着上前轻拽神明的衣角：“神明大人，请你不要丢弃我。”
“放心，神明许下的承诺一定会兑现，只有恶魔才会说谎。”
冷不防手心被两只粗糙的小手攥住，神明看到男孩眼里带笑，不健康的脸颊在饱餐一顿后也浅浅露出了血色：“谢谢神明大人！”
神明轻笑，一根无形的红绳已经缠绕了他与男孩的无名指，猩红猩红的。
男孩被神明拉入怀中，本能地抓住仿佛取之不尽的温暖，懵懂无知地承接神明的所有恩赐。
那不是神明的契约，那是恶魔的玩意。
自此，信徒们看到神明的雕塑旁总是立着一个白净的男孩，神明的手心也多了一颗漂亮的花生，不知是哪个顽劣的孩子放上去的，只是也无人敢将它拿下来，毕竟——
渎神是要受到惩罚的。
那日神明将男孩拥在怀中，耳畔低语——
“旺乎啊，记得把尾巴藏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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